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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
第一次在感受很深、很認真情境下,也是最後一次在羅高給畢業生的留言寫下-
真理 需要時間的淬鍊,「不是大家都這麼說的。」
知識 經由批判的學習,「不是別人刻意給予的。」
期待下一代能走出長期被建構的心牢,這已經是在羅東高中任教的最後一學期了。
因應四月中,需主持宜蘭社區大學公民素養週-人民是最大的財團! 推介國民信託運動論壇,特別抽空先聽一場清華大學社會所王俊秀教授所進行的專題演講,親炙ㄧ場在台灣以公益信託操作模式推動新社會運動的實踐經驗分享。幾年來,片面知道他負責清華大學宜蘭校區籌備常進出宜蘭、選修環境社會學時拜讀其著作不少和為環境議題走上台北街頭的人潮中曾相錯而過……,期待著已18年不見的朋友得以敘舊,心裡盤算著當年那一群,有不時能從媒體得知仍在檯面上的記者理徳、活躍社運界的曼麗和聖崇的近況外,三位教授、美麗……,還有曾在第一年捎來賀年卡,並堅決承諾「三年後,宜蘭見!」,之後卻ㄧ直等不到消息的康喬。
「……1990年在香港和我們分手,他獨自飛回北京在電影學院讀文學創作,只知道三年後他便在北京過世。」ㄧ時無語……
18年的失約之謎,在幾近淡忘之際,卻得到這樣的解……。在一陣的錯愕與無盡的惋惜之餘,當夜迫不及待網路上輸入康喬的本名搜尋,從中國網頁找到唯一的資訊停格在1993年。在一家唱片製作公司留下的「1981畢業中興大學法律系,喜愛民歌創作演唱,1991年相繼畢業於(中國)中央音樂學院聲樂系、作曲系,1993制作心靈養生專輯。」1993年之後呢!完全無片字資訊……真的不在了嗎?雖然還有好多未解的謎?但有一個故事是真真實實的-
這個故事竟穿越了27年的時空,仍有兩個片段自己是唯一的曾參與者,27年也正巧貫穿了自己在中等學校教書生涯的起點與終點。決定以再回憶來敘述這個故事,回溯紀錄三兩生活記憶……。
1981年-
當分發志願選填表來到手上,毫不猶疑首選-宜蘭,慶幸是當年物理系唯一回到宜蘭的缺,學校分發呢!不想問也不想拜託市區學校開缺,於是縣府公開作業當天唯一的缺-山地鄉南澳國中。一個菜鳥教師就這樣報到任職,第一天竟會「夠聰明」的想到以「沒有入黨」,推掉訓育組長的行政兼職,卻毫不猶疑的接下住校生的食宿管理工作,包括服預官役兩年前後雖只待四年,沒想到從此和南澳結下不解之緣,之後的許多故事書寫也從這裡開始。
相信沒幾個人初執教鞭時,能像我過得這麼快樂!放學後一定先在籃球場上廝殺到天黑,然後和住校生一起用晚餐、自習,也可以輕易走入鄰近的一個個部落或家庭,直接面對學生背後的家庭問題,雖然常常覺得束手無力,但相處時的不矯情、做作,直讓人覺得單純的可愛易讓人欺的不捨。其餘大部分時間陪著家住偏遠的金洋、澳花部落的住校生一起看書,亦或在滿天星空下唱歌、談天互訴心情故事,我教一句台語交換你教一句泰雅語,有時晨起天氣好還來個環繞大南澳的慢跑……。這樣的師生相處,怎能不打成一片呢!
記不得是哪一天!哪一種機緣!一群金洋的住校生很慎重的說「老師,教你一首很好聽的歌」,於是「晚風輕輕吹拂我的臉龐 ………」一首歌詞清新脫俗、旋律樸實悠揚的民歌,不曾聽聞過的-「金洋之夜」就這樣輕『飄』出來。在一群學生們不經意教唱後的驚豔發現,瞬時完全征服一旁住校老師彼此傳唱不已,卻被學生要求這是一首屬於我們因師生情誼之間的私密交換,我猶記得當時學生再三的叮屬「那個作者大哥哥,離開前有特別交代哦!不要把我們的歌變成人人傳唱的流行歌,那歌就會變得不好聽了!」。
(*那時有點似懂非懂,現在多懂了一點,畢竟脫離土地經由被傳頌、轉譯和扭曲過的ㄧ定質變……)
學生最後才說-前一年,一群大學生組成的山地服務隊,進駐金洋部落整個暑假,真實投入他們的生活世界,關注他們老中青少等社會、生計議題,不久之後就跟在地部落生活完全融合在一起。其中一個ㄧ向靜靜的、成天吉他不離手的大哥哥,白天負責帶領國中小學生的生活團隊,晚上天天一個人自彈自唱哼個不止,有時又手不離筆一直寫個不停,直到離別前才以自作詞、曲的「金洋之夜」,留給生活了一個暑假的部落、留給一群小朋友。正如學生天真的話「他愛死金洋了!他更喜歡我們!但我們卻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之後,每思於此ㄧ定自我警惕是否為土地的過客,決定於心態而非停駐的時間。
有幸在四年後離開南澳國中時,體會到那ㄧ份不捨但不棄的心情,離別歡送歌聲滿行囊,裝有當時流行ㄧ時,至今仍私下喜愛不已的「我怎麼哭了」、「老師,斯卡也答」…,但深藏心中久久難以忘懷的,依然是那一首因緣「教」會學到的「晚風輕輕吹拂我的臉龐,……」,還有一直想知道背後的作者……卻不敢期待。
1990年-
七月參加台北新環境基金會組團的「大陸環境考察團」,ㄧ路從北京、西安、重慶,再走水路經長江三峽到武漢三鎮、上海、杭州和廣州歷時22天的參訪行程-
「我很喜歡宜蘭,看著過去ㄧ場場民主化運動,多年來已逐步將一個社會公共領域開展,很羨慕你們可以有開放的公共空間可以參與討論與行動。這幾年延續ㄧ場場的環保運動,推動在地宜蘭主體訴求,能成功開創出一個地方社會發展願景的論述,這是在台灣很值得驕傲的公共空間與成就。(大概的意思)」,很訝異這是第一次,聽到一個外地人這麼深入的讚美宜蘭,康喬說的。
參訪行之前,老在首都早報看到康喬發表有關推動環境保護的文章,有名的環保作家這是初始唯有的認識。之後的參訪行程、座談會進行,他話不多但筆倒是動個不停,直到已長年在中國的黃老(黃順興)半途加入參訪行程,ㄧ老ㄧ少就像舊識的老友話才出來,倒是一把吉他永遠不離身,走到哪裡哼唱到哪裡比較像賣唱的。我們的談話交集隨著行程進行逐漸熱絡,因為自己來自「宜蘭」、身分是「宜蘭環保聯盟」會員、經歷在「南澳國中」教書、參與過知道反六輕反火電等內幕不少………不知為什麼越來話越多!有一天提出「宜蘭已成為台灣最美的地方,有機會想搬去宜蘭住,這邊課程結束後回台灣,ㄧ定去宜蘭找你幫忙找房子」的約定。
一趟22天的行程就是遊山玩水的遊興不減,至於參訪座談從頭到尾就是官樣文章和制式回答,連快「內地化」的黃老先生都受不了罵了不少回,更何況一群活躍於台灣社會運動街頭的我們,和ㄧ群長年浸於集權體制下的官僚,如何能激的出火花,只能以興致缺缺形容了。回想至此ㄧ直不解,也無從再問起的是-當年的黃老先生與康喬回到中國的驅力是否相同?新中國的吸力,還是不滿台灣當局的推力。而生命的最後時刻,又是如何看待ㄧ生這樣的抉擇?
最後一段行程是搭著火車從深圳進到香港,一伙人再從香港機場分道揚鑣,火車行中大伙一路仍然聽著康喬輕輕的撥弄吉他揚起的絲絲離情,就在抵終點站前一首似熟悉的前奏飄出來,逐漸明朗之後,訝異的是眼前攤著一頁手寫的「金洋之夜」簡譜,填著1980.8作詞曲。瞬時,夾雜著一個激動和一個疑惑不已的兩個聲音,一起唱出了-
晚風輕輕吹拂我的臉龐 夜光盈盈又是那麼明亮
我歌在金洋 我唱在金洋 這美麗的金洋夜晚
夜鶯柔柔初啼歌聲悠揚 寒梅朵朵綻放霧裡飄香
…… …… …… …… …… …… ……
不再提起 不再想 讓快樂充滿心房
(仍以一點點的留白,信守私密的最後承諾)
「這是我最喜歡的創作,離開金洋之後,不管走到哪裡ㄧ直帶在身邊,很懷念那一年暑假在金洋的日子。我想再回去-」康喬娓娓的道出。
ㄧ向在不同時空的兩個人,人生故事的短短交集竟是一首未曾發表的民歌-一個作者最喜歡的創作和一個聽者最難忘的歌曲,故事早已結束了-再被撩起的百感交集,就這樣牽引出18年後提筆書寫的動力。
這是一個放在心裡曾經感動好久,永遠忘不了的故事。香港機場匆忙中「三年後,宜蘭見!」的約定,我將永遠等不到。只是萬萬沒想到教書生涯追憶,回回首來時路的故事書寫,竟是這樣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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